村里有个傻子叫小波

供稿:hz-xin.com     日期:2024-05-04
好像每个村里都有个傻子,对此我并不意外。

几年前,我在乡下调研采风时赶上一场葬礼。因为村里接待我们住宿的人家,刚好与逝者同族同姓,按照当地习俗要前去帮忙料理丧葬事宜,在获得逝者家人的允许后,我便跟着接待人家的大叔一同去参加了这场葬礼。

走进院子,不少人对我这个外来者投来好奇的目光,我竟有些怯怯,赶紧低下头往角落快速移动。

“你是谁家妮儿啊?”

我抬头寻声望去,房边上一张有点模糊的脸被一只黑乎乎的手托着,坐着拄在一张废旧的缝纫机上,脸上带着有点古怪的笑。

凭着这抹古怪的笑,仿佛一眼便可看穿,眼前说话的这个人,定是一个傻子。

小时候,奶奶家附近的村子里也有个傻子。头发杂乱花灰,无论冬夏,都穿着那身旧式的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磨边褂子,全身油乎乎,胸前油亮得能照出人来。傻子每天都斜卧在我们上学的路上。

傻子最喜欢突然跳起从后面拍小孩儿的肩膀,然后大喝一声吓他们一跳,看到他们惊恐的呼喊或恼得哇地一声哭出来,再心满意足地狂喜般跑开。于是,这条路上走过的小孩儿都讨厌这个傻子,也害怕这个傻子,每次看见他都做好加速起跑的准备,快速远离他的身边,不想被他一吓,更不想被他那双脏手碰上一下。

有时候,村里路过的大人也不免挨他一下,回头骂上几句,气急挥起拳头却没有真正落下的,嗨,不过就是个傻子。

对于傻子那种又怕又嫌又觉有点可怜的感觉,在那时便在心里种下了,奶奶说,再碰见傻子,离他远些,不要搭理他。

在城市里,很多年了,很难再见到一个傻子。

直到识别到眼前这个傻子,幼年记忆条件反射般地形成一种防御本能——远离这个傻子。

他倒知趣,没有再追过来的意思,只是坐在原地依然傻笑着看着我。从此时起,无论去茅房、取东西,哪怕要在人群里挤来挤去,都尽量不靠近房边那台傻子倚坐的缝纫机。

中午时分,往来其间忙碌和吊唁的人都捧了一个大碗在各个房间吃起饭来,我一时没找到住宿人家的大叔,也不知村里谁家分配做了伙房在烧饭,想着也不是太饿,便沿梯子上房顶拍几张照片。

拍完刚下梯子,一只黑手递上一个馒头出现在眼前,是傻子,我本能地摆摆手。他放下手,看了看手里的馒头,又忽地抬头笑着说“吃饭”,说完手指了个方向,往前走几步,又回头向我招招手,跟着他便找到了舀菜的大锅。他掀开一处屉布,里面是干净的碗筷。傻子没有再拿碗筷,只是指了指,就笑着走回缝纫机旁兀自吃起来了。

这才留意和打量这个傻子,他穿着一件明显比身体大上几号的绿色军大衣,可这军大衣从上到下都是完整的,没有一处破损,没有一处补丁。

饭后,在院子里和村里人唠起当地的红白事风俗,傻子走过来站在远处,“妮儿,吃饱了?”,他也不走近,我有点尴尬地点点头,他看见又笑着走开了。

刚要开口小声问问身边村民此人是谁,一个婶子便开口叫住他,“小波儿,灵子他姑父刚才又给你钱了是不?”傻子不答,一边笑一边一直点头,“收好了,可不兴告诉你叔,听见没,不许给他,告诉他给你抢走,打你也别告诉他。”傻子又点点头,婶子说罢往傻子兜里塞了几个橘子,他就又走回屋外缝纫机旁坐着了。

“他是小波,原来村西头老二家的儿子,老二能掐会算,村里人碰了邪、走了背字儿都愿意去问问他,让他给咱算算。”婶子突然放了小声,“不知道是不是泄露的天机太多了,小波儿娘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,孩子长大发现脑袋也不灵光,竟是个傻的,老二前两年也得病走了,现下房子都归了他堂叔,小波也就归了他管了。”

“听您刚才叮嘱那意思,他叔待他不好?”

“可不是,动不动就一顿打,平常村里人偷偷塞给小波儿的钱都让他叔搜去了,有时连饭都不给,唉,外人也不好说啥不是。”

我心里忽地有点不是滋味。

农村的冬天,因为仅靠一口小煤炉子取暖,太阳下山后风便开始从门帘子、从墙缝子、从玻璃腻子的空隙里无孔不入地往里吹,主家婶子看见我坐在外屋冻得直往一团儿缩,便迎我进了里屋。

主家的孙子、孙女们正在里屋喝水休息,吃过晚饭,便是他们要去给逝者守夜了。

主家的孙女儿小名叫晴晴,比我略长几岁,一张银盆似的圆脸,前两年结婚嫁到了城里,今天赶回来奔丧。因为年岁差不多,便聊开了,给我介绍了家里的姑姑、叔叔,还有丧礼期间的大致安排和当地风俗,正说着,听得有叩窗户的声音。用手抹开一层薄的水汽,紧贴玻璃是两张脸,一张是小波的,另一张是粉团子似的小脸儿,穿戴整齐,不像村里的娃娃。晴晴一看嗤地笑了一下,转脸跟我说“这就是我闺女小雪。”我有点意外,再向外看,小雪被小波抱在手里,小波手指着屋里,小雪用小手揪着小波的胡子,一边大叫着“小波小波”,两个人咯咯地在窗外笑着。

“小时候,一赶上农忙,我娘有时就这样把我撂给小波,他就这么抱着我,我俩满村儿的野。要说也怪,他家里的叔叔总说他傻,说他连个人儿都不认了,有时他叔问他是谁,他也说不认得,少不了一顿打。要我说,他想记住谁就能记着,每次回村儿回娘家,大老远看见就妮妮儿地喊我,我哥、我侄子他都认得,他不是傻,他只是智商有点低。”

晴晴他大哥听到这儿也搭话,“真的是,那天我去村头儿卫生站还咱爷输液的架子,路上碰见小波,就放下你侄子跟他玩会,接回来他竟掏出了一小把儿糖和一兜儿枣,说是小波给的。”说罢又转向我,“小波是真仁义,自己有啥好东西都舍得拿给娃儿们。”

“当当当”窗户又被叩响了,两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在外面看着我们,小波拉着小雪的袖子像挥挥手,我也对他们笑笑,挥了挥手。

因为夜里有些简短的风俗仪式,我便没有着急离开。开饭时,小波照例走过来笑盈盈地说“吃饭”,再径自去打饭,饭后他还静静坐在院外的缝纫机旁边。

风越来越紧,主家婶子让晴晴去叫小波屋里坐,我赶紧站起来领了这个活计。屋外小波正在缝纫机对面的角落忙着什么,我走近去叫他,才发现这个角落放了一个小小的香案,白天院里人来人往我竟没有注意到,这个香案供着主家爷爷的灵位,灵前看不清是个小蜡烛还是香之类的,院子里黑黑的,只有小波打火机点燃火苗的光亮映着他那张黝黑的脸。

我忽然明白了小波为何一整天都干坐在缝纫机旁那个角落,那里方便他看到香案,换香点香,这香是不能断的。

“小波,叔叔婶子叫你进去坐呢。”我约莫着他的岁数,不知道该如何称呼,干脆也随大家叫他小波。

小波听完,突然五指张开举到脸庞,做了个逗小孩儿的动作,然后“嗨”了一声,跑进了屋子。没错了,这夸张的动作,让我记起,小波是个傻子。

再见是第二天一早,晴晴和他哥下夜,熬了整晚。我与晴晴颇为投缘,便关切地问了下“夜里怕是又冷又困不好熬吧?”晴晴伸个懒腰:“可不,最难熬的就是一两点钟,外屋四下透风,我哥都熬不住了。”顿顿又说,“小波也没睡,跟着熬了一宿。”

我开始在人群里寻找小波,他还是一个人坐在缝纫机旁的椅子上,眼睛盯着香案。

主家的大儿子接替孙子辈继续守灵,大儿子在镇里当个头头儿,听说我是来调研采风的便聊了几句,“这是个远近有名的穷村儿,所以丧葬事宜难免固守传统,繁琐一些,不像城里有成型的殡葬行业,所有大小事儿都靠村里人一块儿张罗,商量着办,赶上村里有红白事,农忙的歇农,上班的下了班也是一定会过来帮忙的。”我感慨着传统农业社会的生活模式,颇有些人情味儿。

“对了,叔,小波有多大年纪了?”

“小波和我同岁,今年也有48了。”

我算算也是,连晴晴姐姐小时候都看过,必有四十几岁了。

“我听村里的婶子们说,他堂叔管他,但经常不给他饭,我看他看起来吃穿也不像短了的?”

“衣服是村里不定哪家人接济的,看不下眼,就从自家找件闲置的,吃嘛,饭点儿溜达到谁家,不嫌弃的就留他口饭吃。”叔叔深深望了眼灵堂,“原来我爹在时,小波最爱来这儿,因为家里平常就他们老两口,见小波来了也不轰他,加双筷子就一起吃了。小波……懂我爹对他好哩。”

话至此,之前的一连串疑问,一个个都串起来了,他在这里给逝去的老爷爷盯着香案的香火、给他守夜,不是谁分配给一个傻子什么活干,而是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只管去做了。

心中涌起些许酸楚,“他都这样了,听说他叔也占了他家那房的家产,还要打他?”

主家叔叔微微一叹,他没有说“谁养个傻子也不易”,而是说“人在做,天在看”。

我走到门口远远看着小波,他胡子上有一块儿亮晶晶的,好像是刚刚早饭沾上的稀饭,我竟有一瞬,想过去给他抹掉。

第三天,是农村葬礼出殡的日子。

小波有了明确的工作,拿童男童女,其实就是当地说的纸活儿,用纸剪成童男童女的样子,是当地某种风俗,但据说这东西一般人拿会犯忌讳,所以都是村里“绝户”的人来擎着。不知道是不是村里的所有葬礼都安排小波干这个,反正到了出发的点儿,他自然而然地去拿这个。

经过我身边的时候,又做了个逗孩子似的鬼脸儿,“呀”地吓我一下,这吓跟小时候村头吓我的傻子不一样。

出殡、挖坟、下殓、烧纸,我跟在队伍后面远远看着,烧纸活的时候,突然起了一阵风,帮忙烧纸的村民看火势见大,都往后退到人群里,任它烧着。广袤的田地里浓烟滚滚,稍稍被风刮开一点,看见一个人影还小跑着去追飘向跪倒一片的主家的燃烧的纸片,追着把它们压在地上熄灭,又一边绕着坟边用手里的小木棍儿聚拢着燃烧的纸活……伴着主家哀哀的哭声,看着黑烟里虚晃晃的小波跑动的身影,或许是因为风把烟吹来迷了眼,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我看见善待小波的主家爷爷安然入葬,旁边忙乎的是傻傻的,曾在他家吃一食一饭的小波。

小波没有哭,小波也没有眼泪,可小波的奔跑,小波默默点燃的无数支香案上的蜡烛和香火,就是小波的眼泪吧。又或许,他是个傻子,他没有眼泪,他也不懂得这些,却赚去了我的眼泪。

记忆中的那个冬天,很冷。我却在那个冬天感受到了最质朴、最无言的温暖。小波是个傻子,还好小波是个善良的傻子,还好小波是个活在村子里的傻子,村里人的仁义让他活下来,小波对村里人的仁义让他活下来。

若干年后,我经常想起小波那双眼睛,记忆中混沌又清澈的眼睛。

混沌,因为他是个傻子;清澈,因为他永远活得像个纯真的孩子。我离开时,他用那双混沌又清澈的眼睛看着我,笑盈盈地举起双手,对我说“再见”。

我曾在一个村里遇见一个傻子

没人叫他傻子

村里的爷爷奶奶叫他小波

村里的叔叔婶婶叫他小波

村里的哥哥姐姐叫他小波

村里牙牙学语的娃子也叫他小波

他是一个可以永远活在单纯美好世界

不受年龄约束的傻子

他的名字,叫小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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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:有时候,村里路过的大人也不免挨他一下,回头骂上几句,气急挥起拳头却没有真正落下的,嗨,不过就是个傻子。对于傻子那种又怕又嫌又觉有点可怜的感觉,在那时便在心里种下了,奶奶说,再碰见傻子,离他远些,不要搭理他。在城市里,很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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